嗨,各位好,感謝您來到Arica日本代購諮詢平臺

這些年來一直協助朋友圈代購日本與其他國家的商品

發現大家對於代購業者有三大要求-快速、正品、服務

可見迫不及待拿到自己想要的夢幻逸品是每一個人的心願🙆‍♀️🙆

尤其一到折扣季的時候,大家的私訊簡直像是海嘯般的席捲而來,深怕錯過採購的最佳時機,

所以☀夏季7-8月跟❄冬季12-1月時,通常是ARICA最忙碌的時候🏃‍♀🏃‍♀🏃‍♀

但是忙歸忙,服務絕對不打折,會盡我所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幫朋友們採購商品回來👌

也因為這樣的服務態度,在朋友圈中累積許多好口碑👍👍👍

並藉由這些年的代購經驗,漸漸整合出自己的一條龍服務✈🛳🚘

其中貼心四大服務:

  1. 💗一般商品無二階段運費(大型商品除外)。
  2. 💗配合多家專屬物流公司,日本直送臺灣。
  3. 💗貴重物品及易碎物品免費提供加固包裝服務。
  4. 💗日本小幫手代購,提供現場採買服務。

全世界都知道日本對於產品開發的嚴謹態度,其職人精神以及創意性有目共睹,

有許多期間限定或是一發售即搶售完畢的商品。

由於日本網站註冊、付款等手續繁雜,加上許多人看到非中文的後臺就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有了ARICA的幫忙,讓許多朋友能在家就輕輕鬆鬆享受日本購物的樂趣。

大家會問,可以找代購網站幫忙代購啊,話是這麼說沒錯,

但是很多代購網站的手續費不只貴,而且運費還分二階段收款,換算下來其實非常不便宜

案例一:

像是最近一個怪獸公仔收藏家找其他平臺代購一款基多拉的軟膠玩具,

手續費+運費,就快破2000元,但是ARICA協助代購後,卻幫他省了1500元

而且10天內就讓他收到這款軟膠玩具,讓他非常高興~

案例二:

另一個案例是幫一個只能穿21.5號的小腳女生代購JELLY BEANS的日本女鞋,這個鞋子尺寸在臺灣非常難找

她到日本旅遊就會專門去這個專櫃買鞋,但近年因為疫情關係,一直沒辦法過去採買,導致一雙鞋都要穿很久

雖然這個牌子之前有代理商在臺灣百貨公司設櫃,但一雙鞋單價動則4000-5000元而且款式又少,後來又因為疫情影響該品牌已全面自臺灣撤櫃

就算有錢在臺灣也買不到了。後來她在網路上找到ARICA,幫她直接從日本品牌店下單,結算後,一雙鞋含運費居然只要2100元,讓她大大的歡喜

買到既喜歡又符合預算的鞋款,自此成為ARICA的代購常客。

ARICA將這些年五花八門的代購經驗及資源服務,全部整合起來成立一個專門代購的諮詢平臺。

在這個網站上,ARICA設立了一個專門的一對一窗口,

不論是各種品牌購物網站or動漫商品or精品服飾、包包等,都可以幫你買回來,

你只要提供想要買的商品頁連結或照片,並填寫委託單或私訊商品名(或型號)、數量、顏色等,

ARICA就會用最快的速度幫你代購~

這些年幫忙代購的商品種類非常多元,底下為部分朋友委託代購所傳的開箱照:

協助生活小物賣家代購文具用品

*幫忙代購限量背包

*代購任天堂日本限定Amiibo

*各式開架化妝品與美妝品

為了提供更好的專業服務,ARICA將日本代購當成一門事業在經營,長期關注日本文化與流行趨勢,且透過一次次的代購經驗

累積不同購物網站的購買技巧及如何尋找物美價廉的正品貨源,不只幫朋友們省荷包,也間接讓ARICA整合所有通路資源,得以提供更完善的服務。

委託日本代購流程:

代購規則說明:

■填寫代購表單或私訊您欲購買的商品網址及名稱、規格、顏色、數量等資訊。
■專人快速提供一段式報價(內含日本國內運費、空運運費、關稅、臺灣國內運費)。
■確認委託且完成付款後,當日為您代購,使用空運約10個工作日可收到商品(預購商品除外)。
■代購服務及賣場商品,採用全額付款制,不代墊款項。
■商品顏色多少都會因每臺電腦不同而有色差,不保證圖片或描述與實物完全符合,若無法接受請勿下單,因為是國際代購,無法退換貨,敬請見諒。
■已於日本網站完成付款之訂單,無法更改或取消。(日本官網一律無法改單)
■日本商品跑貨極快,如遇商品斷貨或缺貨,將以聊聊告知取消訂單並作退款。
■付款方式使用ATM或臨櫃匯款。(可提供刷卡服務,但刷卡及分期手續費另計)
■包裹經多次運送,外包裝難免會有八角壓痕,完美主義者可接受再下單。
■寄送方式一律使用郵局出貨。若需要超商取貨或宅配,請下單前告知,費用另計。
■若想要了解物流進度,請私訊小幫手,我們會盡快幫您查詢。
■為避免消費爭議,商品出貨前一律拍照及攝影檢查商品的完整性。
■代購無法退換貨,因退回日本已超過日本七天鑑賞期,亦無提供保固及維修,敬請見諒。

若需要詢價底下有三個聯繫方式,歡迎您的洽詢喔

委託ARICA幫您代購日本商品,是您最安心的選擇~~

JPDHOP115VRRV15RV

日本Tiara Pets官網代購許多人到日本旅遊都喜歡買很多東西,而日本也有很多東西不管是品質還是價格都是十分劃算的,那麼到日本買什麼最劃算?日本購物注意事項有哪些?接下來我們來詳細瞭解下。日本樂天化妝品批發代運

  到日本買什麼最劃算?日本樂天保養品代購

  1、化妝品。當你去日本時,你必須買化妝品,和國內價格比,真的是性價比高,DHC、資生堂、高絲等價格很便宜。日本樂天手錶精品正品代購

  2、手錶品質很好。同樣是Citizen或者精工,日本賣的品質和臺灣賣的明顯不一樣,而且價格比臺灣賣的便宜
卡西歐的手錶也是國內價格的一半,而且都是日本原裝的。此外,日本還有很多中世紀(二手)的奢侈品店,在那裡可以找到很多來自歐洲的顏色不錯的名表和包包。

  3、商城打折產品。適合的話就買,,日本代購排行日本打折真的很劃算。朋友打折買了一塊浪琴手錶,折合臺幣12000多很便宜。

  4、剃鬚刀、小電器等。日本強項,不多說,飛利浦剃鬚刀的價格比臺灣便宜1/3,款式也是最新的。電鍋等小家電是日本採購的主力之一

到日本買什麼日本amazon團購推薦

  5、巧克力。喜歡巧克力的話一定要買一些,超市、便利店、藥店都有賣,很便宜,但是味道真的很好。日本保養品代購懶人包

  6、紀念品。日本旅遊景點的紀念品價格還是很合理的,不像臺灣,在景點買紀念品很貴。如果你覺得合適,可以考慮買。日本sanrio代購

  7、其他動漫周邊、成人用品、名牌包包等,日本手工藝材料代購要麼在國內沒有,要麼比國內便宜很多。

  在日本購物需要注意什麼

  到日本買什麼最劃算瞭解後,日本購物注意事項有哪些?日本樂天汽機車零件代購批發

  1、大阪的藥店比東京的便宜,所以最好先在大阪購買,然後在東京補充。

  2、日本藥店門口擺放的開架商品都是熱銷且好用的產品,與國內不同日本二手代買,可以多加關注。

  3、幾乎所有的商場和藥店都配有中文導購員,所以不用擔心語言問題。在沒有中文店員的情況下,直接看牌子,上面寫著它是最受歡迎的,銷量第一或者Cosme排名一般都不錯。

  4、在日本買歐美的化妝品不劃算,想買歐美的化妝品可以直接去機場免稅店。日本帶貨團購

到日本買什麼

  5、白色戀人除了北海道只有機場免稅店有,在日本本州找不到這些口碑隨行禮物,想買的話,最後走的時候去機場買就行了。

  6、不像歐洲,日本機場不辦理退稅。可以直接在商場、百貨公司、藥店享受退稅。退稅需要護照,退房一定要記得帶護照,別忘了退稅。

  8、全日空航空公司限制每人托運兩件行李,每件不超過23公斤。

  7、所有免稅品採購的發票一定要保管好,最後通關的時候會有人檢查,千萬不要丟。

  8、消耗品,尤其是化妝品,在日本不宜直接拆解使用,如發現需繳納8%的消費稅,所以購買免稅品時要封存化妝品。

  9、就營業時間而言,日本大多數百貨商店和商店晚上7點左右關門,所以我們應該注意行程和房間的合理安排。

沈從文:我讀一本小書同時又讀一本大書  我能正確記憶到我小時的一切,大約在兩歲左右。我從小到四歲左右,始終健全肥壯如一只小豚。四歲時母親一面告給我認方字,外祖母一面便給我糖吃,到認完六百生字時,腹中生了蛔蟲,弄得黃瘦異常,只得經常用草藥蒸雞肝當飯。那時節我就已跟隨了兩個姐姐,到一個女先生處上學。那人既是我的親戚,我年齡又那么小,過那邊去念書,坐在書桌邊讀書的時節較少,坐在她膝上玩的時間或者較多。  到六歲時,我的弟弟方兩歲,兩人同時出了疹子。時正六月,日夜總在嚇人高熱中受苦。又不能躺下睡覺,一躺下就咳嗽發喘。又不要人抱,抱時全身難受。我還記得我同我那弟弟兩人當時皆用竹簟卷好,同春卷一樣,豎立在屋中陰涼處。家中人當時業已為我們預備了兩具小小棺木,擱在廊下。十分幸運,兩人到后居然全好了。我的弟弟病后家中特別為他請了一個壯實高大的苗婦人照料,照料得法,他便壯大異常。我因此一病,卻完全改了樣子,從此不再與肥胖為緣,成了個小猴兒精了。  六歲時我已單獨上了私塾。如一般風氣,凡是老塾師在私塾中給予小孩子的虐待,我照樣也得到了一份。但初上學時,我因為在家中業已認字不少,記憶力從小又似乎特別好,故比較其余小孩,可謂十分幸運。第二年后換了一個私塾,在這私塾中我跟從了幾個較大的學生學會了頑劣孩子抵抗頑固塾師的方法,逃避那些書本枯燥文句去同一切自然相親近。這一年的生活,形成了我一生性格與感情的基礎。我間或逃學,且一再說謊,掩飾我逃學應受的處罰。我的爸爸因這件事十分憤怒,有一次竟說若再逃學說謊,便當砍去我一個手指。我仍然不為這一嚴厲警誡所恐嚇,機會一來時總不把逃學的機會輕輕放過。當我學會了用自己眼睛看世界一切,到不同社會中去生活時,學校對于我便已毫無興味可言了。  我爸爸平時本極愛我,我曾經有一時還做過我那一家的中心人物。稍稍害點病時,一家人便光著眼睛不睡眠,在床邊服侍我,當我要誰抱時誰就伸出手來。家中那時經濟情形還好,我在物質方面所享受到的,比起一般親戚小孩似乎皆好得多。我的爸爸既一面只做將軍的好夢,一面對于我卻懷了更大的希望。他仿佛早就看出我不是個軍人,不希望我做將軍,卻告給我祖父的許多勇敢光榮的故事,以及他庚子年間所得的一份經驗。他因為歡喜京戲,只想我學戲,做譚鑫培。他以為我不拘做什么事,總之應比作個將軍高些。第一個贊美我明慧的就是我的爸爸。可是當他發現了我成天從塾中逃出到太陽底下同一群小流氓游蕩,任何方法都不能拘束這顆小小的心,且不能禁止我狡猾的說謊時,我的行為實在傷了這個軍人的心。同時那小我四歲的弟弟,因為看護他的苗婦人照料十分得法,身體養育得強壯異常,年齡雖小,便顯得氣派宏大,凝靜結實,且極自重自愛,故家中人對我感到失望時,對他便異常關切起來。這小孩子到后來也并不辜負家中人的期望,二十二歲時便做了步兵上校。至于我那個爸爸,卻在蒙古、東北、西藏各處軍隊中混過,民國二十年時還只是一個上校,在本地土著軍隊里做軍醫(后改中醫院長),把將軍希望留在弟弟身上,在家鄉從一種極輕微的疾病中便瞑目了。  我有了外面的自由,對于家中的愛護反覺處處受了牽制,因此家中人疏忽了我的生活時,反而似乎使我方便了好些。領導我逃出學塾,盡我到日光下去認識這大千世界微妙的光,稀奇的色,以及萬匯百物的動靜,這人是我一個張姓表哥。他開始帶我到他家中橘柚園中去玩,到城外山上去玩,到各種野孩子堆里去玩,到水邊去玩。他教我說謊,用一種謊話對付家中,又用另一種謊話對付學塾,引誘我跟他各處跑去。即或不逃學,學塾為了擔心學童下河洗澡,每到中午散學時,照例必在每人左手心中用朱筆寫一大字,我們還依然能夠一手高舉,把身體泡到河水中玩個半天,這方法也虧那表哥想得出來。我感情流動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給予我的影響實在不小。我幼小時較美麗的生活,大部分都與水不能分離。我的學校可以說是在水邊的。我認識美,學會思索,水對我有極大的關系。我最初與水接近,便是那荒唐表哥領帶的。  現在說來,我在做孩子的時代,原本也不是個全不知自重的小孩子。我并不愚蠢。當時在一班表兄弟中和弟兄中,似乎只有我那個哥哥比我聰明,我卻比其他一切孩子懂事。但自從那表哥教會我逃學后,我便成為毫不自重的人了。在各樣教訓各樣方法管束下,我不歡喜讀書的性情,從塾師方面,從家庭方面,從親戚方面,莫不對于我感覺得無多希望。我的長處到那時只是種種的說謊。我非從學塾逃到外面空氣下不可,逃學過后又得逃避處罰。我最先所學,同時拿來致用的,也就是根據各種經驗來制作各種謊話。我的心總得為一種新鮮聲音,新鮮顏色,新鮮氣味而跳。我得認識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應當從直接生活上吸收消化,卻不須從一本好書一句好話上學來。似乎就只這樣一個原因,我在學塾中,逃學記錄點數,在當時便比任何一人都高。  離開私塾轉入新式小學時,我學的總是學校以外的。到我出外自食其力時,又不曾在職務上學好過什么。二十歲后我"不安于當前事務,卻傾心于現世光色,對于一切成例與觀念皆十分懷疑,卻常常為人生遠景而凝眸",這分性格的形成,便應當溯源于小時在私塾中的逃學習慣。  自從逃學成習慣后,我除了想方設法逃學,什么也不再關心。  有時天氣壞一點,不便出城上山里去玩,逃了學沒有什么去處,我就一個人走到城外廟里去。本地大建筑在城外計三十來處,除了廟宇就是會館和祠堂。空地廣闊,因此均為小手工業工人所利用。那些廟里總常常有人在殿前廊下絞繩子,織竹簟,做香,我就看他們做事。有人下棋,我看下棋。有人打拳,我看打拳。甚至于相罵,我也看著,看他們如何罵來罵去,如何結果。因為自己既逃學,走到的地方必不能有熟人,所到的必是較遠的廟里。到了那里,既無一個熟人,因此什么事皆只好用耳朵去聽,眼睛去看,直到看無可看聽無可聽時,我便應當設計打量我怎么回家去的方法了。  來去學校我得拿一個書籃。內中有十多本破書,由《包句雜志》、《幼學瓊林》到《論語》、《詩經》、《尚書》,通常得背誦,分量相當沉重。逃學時還把書籃掛到手肘上,這就未免太蠢了一點。凡這么辦的可以說是不聰明的孩子。許多這種小孩子,因為逃學到各處去,人家一見就認得出,上年紀一點的人見到時就會說:"逃學的,趕快跑回家挨打去,不要在這里玩。"若無書籃可不必受這種教訓。因此我們就想出了一個方法,把書籃寄存到一個土地廟里去,那地方無一個人看管,但誰也用不著擔心他的書籃。小孩子對于土地神全不缺少必需的敬畏,都信托這木偶,把書籃好好地藏到神座龕子里去,常常同時有五個或八個,到時卻各人把各人的拿走,誰也不會亂動旁人的東西。我把書籃放到那地方去,次數是不能記憶了的,照我想來,擱的最多的必定是我。  逃學失敗被家中學校任何一方面發覺時,兩方面總得各挨一頓打。在學校得自己把板凳搬到孔夫子牌位前,伏在上面受笞。處罰過后還要對孔夫子牌位作一揖,表示懺悔。有時又常常罰跪至一根香時間。我一面被處罰跪在房中的一隅,一面便記著各種事情,想像恰如生了一對翅膀,憑經驗飛到各樣動人事物上去。按照天氣寒暖,想到河中的鱖魚被釣起離水以后撥刺的情形,想到天上飛滿風箏的情形,想到空山中歌呼的黃鸝,想到樹木上累累的果實。由于最容易神往到種種屋外東西上去,反而常把處罰的痛苦忘掉,處罰的時間忘掉,直到被喚起以后為止,我就從不曾在被處罰中感覺過小小冤屈。那不是冤屈。我應感謝那種處罰,使我無法同自然接近時,給我一個練習想像的機會。  家中對這件事自然照例不大明白情形,以為只是教師方面太寬的過失,因此又為我換一個教師。我當然不能在這些變動上有什么異議。這事對我說來,倒又得感謝我的家中,因為先前那個學校比較近些,雖常常繞道上學,終不是個辦法,且因繞道過遠,把時間耽誤太久時,無可托詞。現在的學校可真很遠很遠了,不必包繞偏街,我便應當經過許多有趣味的地方了。從我家中到那個新的學塾里去時,路上我可看到針鋪門前永遠必有一個老人戴了極大的眼鏡,低下頭來在那里磨針。又可看到一個傘鋪,大門敞開,做傘時十幾個學徒一起工作,盡人欣賞。又有皮靴店,大胖子皮匠,天熱時總腆出有一個大而黑的肚皮(上面有一撮毛!)用夾板绱鞋。又有個剃頭鋪,任何時節總有人手托一個小小木盤,呆呆的在那里盡剃頭師傅刮臉。又可看到一家染坊,有強壯多力的苗人,踹在凹形石碾上面,站得高高的,手扶著墻上橫木,偏左偏右的搖蕩。又有三家苗人打豆腐的作坊,小腰白齒頭包花帕的苗婦人,時時刻刻口上都輕聲唱歌,一面引逗縛在身背后包單里的小苗人,一面用放光的紅銅勺舀取豆漿。我還必須經過一個豆粉作坊,遠遠的就可聽到騾子推磨隆隆的聲音,屋頂棚架上晾滿白粉條。我還得經過一些屠戶肉案桌,可看到那些新鮮豬肉砍碎時尚在跳動不止。我還得經過一家扎冥器出租花轎的鋪子,有白面無常鬼,藍面閻羅王,魚龍轎子,金童玉女。每天且可以從他那里看出有多少人接親,有多少冥器,那些定做的作品又成就了多少,換了些什么式樣。并且還常常停頓下來,看他們貼金,敷粉,涂色,一站許久。  我就歡喜看那些東西,一面看一面明白了許多事情。  每天上學時,我照例手肘上掛了那個竹書籃,里面放十多本破書。在家中雖不敢不穿鞋,可是一出了大門,即刻就把鞋脫下拿到手上,赤腳向學校走去。不管如何,時間照例是有多余的,因此我總得繞一節路玩玩。若從西城走去,在那邊就可看到牢獄,大清早若干犯人從那方面戴了腳鐐從牢中出來,派過衙門去挖土。若從殺人處走過,昨天殺的人還沒有收尸,一定已被野狗把尸首咋碎或拖到小溪中去了,就走過去看看那個糜碎了的尸體,或拾起一塊小小石頭,在那個污穢的頭顱上敲打一下,或用一木棍去戳戳,看看會動不動。若還有野狗在那里爭奪,就預先拾了許多石頭放在書籃里,隨手一一向野狗拋擲,不再過去,只遠遠地看看,就走開了。  既然到了溪邊,有時候溪中漲了小小的水,就把褲管高卷,書籃頂在頭上,一只手扶著,一只手照料褲子,在沿了城根流去的溪水中走去,直到水深齊膝處為止。學校在北門,我出的是西門,又進南門,再繞城里大街一直走去。在南門河灘方面我還可以看一陣殺牛,機會好時恰好正看到那老實可憐畜牲放倒的情形。因為每天可以看一點點,殺牛的手續同牛內臟的位置不久也就被我完全弄清楚了。再過去一點就是邊街,有織簟子的鋪子,每天任何時節,皆有幾個老人坐在門前小凳子上,用厚背的鋼刀破篾,有兩個小孩子蹲在地上織簟子。(我對于這一行手藝所明白的種種,現在說來似乎比寫字還在行。)又有鐵匠鋪,制鐵爐同風箱皆占據屋中,大門永遠敞開著,時間即或再早一些,也可以看到一個小孩子兩只手拉風箱橫柄,把整個身子的分量前傾后倒,風箱于是就連續發出一種吼聲,火爐上便放出一股臭煙同紅光。待到把赤紅的熱鐵拉出擱放到鐵砧上時,這個小東西,趕忙舞動細柄鐵錘,把鐵錘從身背后揚起,在身面前落下,火花四濺地一下一下打著。有時打的是一把刀,有時打的是一件農具。有時看到的又是這個小學徒跨在一條大板凳上,用一把鑿子在未淬水的刀上起去鐵皮,有時又是把一條薄薄的鋼片嵌進熟鐵里去。日子一多,關于任何一件鐵器的制造程序,我也不會弄錯了。邊街又有小飯鋪,門前有個大竹筒,插滿了用竹子削成的筷子。有干魚同酸菜,用缽頭裝滿放在門前柜臺上,引誘主顧上門,意思好像是說,"吃我,隨便吃我,好吃!"每次我總仔細看看,真所謂"過屠門而大嚼",也過了癮。  我最歡喜天上落雨,一落了小雨,若腳下穿的是布鞋,即或天氣正當十冬臘月,我也可以用恐怕濕卻鞋襪為辭,有理由即刻脫下鞋襪赤腳在街上走路。但最使人開心事,還是落過大雨以后,街上許多地方已被水所浸沒,許多地方陰溝中涌出水來,在這些地方照例常常有人不能過身,我卻赤著兩腳故意向深水中走去。若河中漲了大水,照例上游會漂流得有木頭、家具、南瓜同其他東西,就趕快到橫跨大河的橋上去看熱鬧。橋上必已經有人用長繩系了自己的腰身,在橋頭上呆著,注目水中,有所等待。看到有一段大木或一件值得下水的東西浮來時,就踴身一躍,騎到那樹上,或傍近物邊,把繩子縛定,自己便快快地向下游岸邊泅去,另外幾個在岸邊的人把水中人援助上岸后,就把繩子拉著,或纏繞到大石上大樹上去,于是第二次又有第二人來在橋頭上等候。我歡喜看人在洄水里扳罾,巴掌大的活鯽魚在網中蹦跳。一漲了水,照例也就可以看這種有趣味的事情。照家中規矩,一落雨就得穿上釘鞋,我可真不愿意穿那種笨重釘鞋。雖然在半夜時有人從街巷里過身,釘鞋聲音實在好聽,大白天對于釘鞋我依然毫無興味。  若在四月落了點小雨,山地里田塍上各處全是蟋蟀聲音,真使人心花怒放。在這些時節,我便覺得學校真沒有意思,簡直坐不住,總得想方設法逃學上山去捉蟋蟀。有時沒有什么東西安置這小東西,就走到那里去,把第一只捉到手后又捉第二只,兩只手各有一只后,就聽第三只。本地蟋蟀原分春秋二季,春季的多在田間泥里草里,秋季的多在人家附近石罅里瓦礫中,如今既然這東西只在泥層里,故即或兩只手心各有一匹小東西后,我總還可以想方設法把第三只從泥土中趕出,看看若比較手中的大些,即開釋了手中所有,捕捉新的,如此輪流換去,一整天僅捉回兩只小蟲。城頭上有白色炊煙,街巷里有搖鈴鐺賣煤油的聲音,約當下午三點左右時,趕忙走到一個刻花板的老木匠那里去,很興奮地同那木匠說:  "師傅師傅,今天可捉了大王來了!"  那木匠便故意裝成無動于衷的神氣,仍然坐在高凳上玩他的車盤,正眼也不看我地說:"不成,不成,要打打得賭點輸贏!"我說:"輸了替你磨刀成不成?"  "嗨,夠了,我不要你磨刀,你哪會磨刀?上次磨鑿子還磨壞了我的家伙!"這不是冤枉我,我上次的確磨壞了他一把鑿子。不好意思再說磨刀了,我說:  "師傅,那這樣辦法,你借給我一個瓦盆子,讓我自己來試試這兩只誰能干些好不好?"我說這話時真怪和氣,為的是他以逸待勞,若不允許我,還是無辦法。  那木匠想了想,好像莫可奈何才讓步的樣子,"借盆子得把戰敗的一只給我,算作租錢。"我滿口答應:"那成那成。"  于是他方離開車盤,很慷慨地借給我一個泥罐子,頃刻之間我就只剩下一只蟋蟀了。這木匠看看我捉來的蟲還不壞,必向我提議:"我們來比比。你贏了我借你這泥罐一天;你輸了,你把這蟋蟀給我。辦法公平不公平?"我正需要那么一個辦法,連說"公平公平",于是這木匠進去了一會兒,拿出一只蟋蟀來同我的斗,不消說,三五回合我的自然又敗了。他的蟋蟀照例卻常常是我前一天輸給他的。那木匠看看我有點頹喪,明白我認識那匹小東西,擔心我生氣時一摔,一面趕忙收拾盆罐,一面帶著鼓勵我神氣笑笑地說:  "老弟,老弟,明天再來,明天再來!你應當捉好的來,走遠一點。明天來,明天來!"我什么話也不說,微笑著,出了木匠的大門,回家了。  這樣一整天在為雨水泡軟的田塍上亂跑,回家時常常全身是泥,家中當然一望而知,于是不必多說,沿老例跪一根香,罰關在空房子里,不許哭,不許吃飯。等一會兒我自然可以從姐姐方面得到充饑的東西。悄悄地把東西吃下以后,我也疲倦了,因此空房中即或再冷一點,老鼠來去很多,一會兒就睡著,再也不知道如何上床的事了。  即或在家中那么受折磨,到學校去時又免不了補挨一頓板子,我還是在想逃學時就逃學,決不為處罰所恐嚇。  有時逃學又只是到山上去偷人家園地里的李子枇杷,主人拿著長長的竹竿子大罵著追來時,就飛奔而逃,逃到遠處一面吃那個贓物,一面還唱山歌氣那主人。總而言之,人雖小小的,兩只腳跑得很快,什么茨棚里鉆去也不在乎,要捉我可捉不到,就認為這種事比學校里游戲還有趣味。  可是只要我不逃學,在學校里我是不至于像其他那些人受處罰的。我從不用心念書,但我從不在應當背誦時節無法對付。許多書總是臨時來讀十遍八遍,背誦時節卻居然瑯瑯上口,一字不遺,也似乎就由于這份小小聰明,學校把我同一般同學一樣待遇,更使我輕視學校。家中不了解我為什么不想上進,不好好地利用自己聰明用功,我不了解家中為什么只要我讀書,不讓我玩。我自己總以為讀書太容易了點,把認得的字記記那不算什么稀奇。最稀奇處,應當是另外那些人,在他那份習慣下所做的一切事情。為什么騾子推磨時得把眼睛遮上?為什么刀得燒紅時在鹽水里一淬方能堅硬?為什么雕佛像的會把木頭雕成人形,所貼的金那么薄又用什么方法做成?為什么小銅匠會在一塊銅板上鉆那么一個圓眼,刻花時刻得整整齊齊?這些古怪事情實在太多了。  我生活中充滿了疑問,都得我自己去找尋解答。我要知道的太多,所知道的又太少,有時便有點發愁。就為的是白日里太野,各處去看,各處去聽,還各處去嗅聞,死蛇的氣味,腐草的氣味,屠戶身上的氣味,燒碗處土窯被雨以后放出的氣味,要我說來雖當時無法用言語去形容,要我辨別卻十分容易。蝙蝠的聲音,一只黃牛當屠戶把刀進它喉中時嘆息的聲音,藏在田塍土穴中大黃喉蛇的鳴聲,黑暗中魚在水面撥剌的微聲,全因到耳邊時分量不同,我也記得那么清清楚楚。因此回到家里時,夜間我便做出無數稀奇古怪的夢。經常是夢向天上飛去,一直到金光閃爍中,終于大叫而醒。這些夢直到將近二十年后的如今,還常常使我在半夜里無法安眠,既把我帶回到那個"過去"的空虛里去,也把我帶往空幻的宇宙里去。  在我面前的世界已夠寬廣了,但我似乎就還得一個更寬廣的世界。我得用這方面得到的知識證明那方面的疑問。我得從比較中知道誰好誰壞。我得看許多業已由于好詢問別人,以及好自己幻想所感覺到的世界上的新鮮事情新鮮東西。結果能逃學時我逃學,不能逃學我就只好做夢。  照地方風氣說來,一個小孩子野一點的,照例也必須強悍一點,才能各處跑去。因為一出城外,隨時都會有一樣東西突然撲到你身邊來,或是一只兇惡的狗,或是一個頑劣的人。無法抵抗這點襲擊,就不容易各處自由放蕩。一個野一點的孩子,即或身邊不必時時刻刻帶一把小刀,也總得帶一削光的竹塊,好好地插到褲帶上;遇機會到時,就取出來當作武器。尤其是到一個離家較遠的地方看木傀儡戲,不準備廝殺一場簡直不成。你能干點,單身往各處去,有人挑戰時,還只是一人近你身邊來惡斗,若包圍到你身邊的頑童人數極多,你還可挑選同你精力不大相差的一人。你不妨指定其中一個說:  "要打嗎?你來。我同你來。"  照規矩,到時也只那一個人攏來。被他打倒,你活該,只好伏在地上盡他壓著痛打一頓。你打倒了他,他活該。把他揍夠后,你可以自由走去,誰也不會追你,只不過說句"下次再來"罷了。  可是你根本上若就十分怯弱,即或結伴同行,到什么地方去時,也會有人特意挑出你來毆斗,應戰你得吃虧,不答應你得被仇人與同伴兩方奚落,頂不經濟感謝我那爸爸給了我一分勇氣,人雖小,到什么地方去我總不害怕。到被人圍上必須打架時,我能挑出那些同我不差多少的人來,我的敏捷同機智,總常常占點上風。有時氣運不佳,不小心被人摔倒,我還會有方法翻身過來壓到別人身上去。在這件事上,我只吃過一次虧,不是一個小孩,卻是一只惡狗,把我攻倒后,咬傷了我一只手。我走到任何地方去都不怕誰。同時因換了好些私塾,各處皆有些同學,大家既都逃過學,便有無數朋友,因此也不會同人打架了。可是自從被那只惡狗攻倒過一次以后,到如今,我卻依然十分怕狗。  至于我那地方的大人,用單刀扁擔在大街上決斗本不算回事。事情發生時,那些有小孩子在街上玩的母親,只不過說:"小雜種,站遠一點,不要太近!"囑咐小孩子稍稍站開點兒罷了。本地軍人互相砍殺雖不出奇,但行刺暗算卻不作興。這類善于毆斗的人物,有軍營中人,有哥老會中老幺,有好打不平的閑漢,在當地另成一幫,豁達大度,謙卑接物,為友報仇,愛義好施,且多非常孝順。但這類人物為時代所陶冶,到民五以后也就漸漸消滅了。雖有些青年軍官還保存那點風格,風格中最重要的一點(www.lz13.cn)灑脫處,卻為了軍紀一類影響,大不如前輩了。  我有三個堂叔叔、兩個姑姑都住在城南鄉下,離城四十里左右。那地方名黃羅寨,出強悍的人同猛鷙的獸。我爸爸三歲時,在那里差一點險被老虎咬去。我四歲左右,到那里第一天,就看見四個鄉下人抬了一只死虎進城,給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我還有一個表哥,住在城北十里地名長寧哨的鄉下,從那里再過去十來里便是苗鄉。表哥是一個紫色臉膛的人,一個守碉堡的戰兵。我四歲時被他帶到鄉下去過了三天,二十年后還記得那個小小城堡黃昏來時鼓角的聲音。  這戰兵在苗鄉有點威信,很能喊叫一些苗人。每次來城時,必為我帶一只小斗雞或一點別的東西。一來為我說苗人故事,臨走時我總不讓他走。我喜歡他,覺得他比鄉下叔父能干有趣。   沈從文作品_沈從文散文集 沈從文:水車 沈從文:我所生長的地方分頁:123

老舍:沈二哥加了薪水  四十來歲,扁臉,細眉,冬夏常青的笑著,就是沈二哥。走路非常慎重,左腳邁出,右腳得想一會兒才敢跟上去。因此左肩有些探出。在左肩左腳都伸出去,而右腳正思索著的時節,很可以給他照張像,姿態有如什么大人物剛下飛機的樣子。  自幼兒沈二哥就想作大人物,到如今可是還沒信兒作成。因為要作大人物,就很謹慎,成人以后誰也曉得他老于世故。可是老于世故并不是怎樣的驚天動地。他覺得受著壓迫,很悲觀。處處他用著心思,事事他想得周到,步法永遠一絲不亂,可也沒走到哪兒去。他不明白。總是受著壓迫,他想;不然的話……他要由細膩而豐富,誰知道越細心越往小里抽,象個盤中的桔子,一天比一天縮小。他感到了空虛,而莫名其妙。  只有一點安慰——他沒碰過多少釘子,凡事他都要“想想看”,唯恐碰在釘子上。他躲開了許多釘子,可是也躲開了偉大;安慰改成了失望。四十來歲的了,他還沒飛起來過一次。躲開一些釘子,真的,可是嘴按在沙窩上,不疼,怪憋得慌。  對家里的人,他算盡到了心。可是他們都欺侮他。太太又要件藍自由呢的夾袍。他照例的想想看,不說行,也不說不行。他得想想看:論歲數,她也三十五六了,穿哪門子自由呢?論需要,她不是有兩三件夾袍了嗎?論體面,似乎應當先給兒女們做新衣裳,論……他想出無數的理由,可是不便對她直說。想想看最保險。  “想想看,老想想看,”沈二嫂掛了氣:“想他媽的蛋!你一輩子可想出來什么了?!”  沈二哥的細眉擰起來,太太沒這樣厲害過,野蠻過。他不便還口,老夫老妻的,別打破了臉。太太會后悔的,一定。他管束著自己,等她后悔。  可是一兩天了,他老沒忘了她的話,一時一刻也沒忘。時時刻刻那兩句話刺著他的心。他似乎已忘了那是她說的,他已忘了太太的厲害與野蠻。那好象是一個啟示,一個提醒,一個向生命的總攻擊。“一輩子可想出什么來了?老想想看!想他媽的蛋!”在往日,太太要是發脾氣,他只認為那是一種壓迫——他越細心,越周到,越智慧,他們大家越欺侮他。這一回可不是這樣了。這不是壓迫,不是鬧脾氣,而是什么一種搖動,象一陣狂風要把老老實實的一棵樹連根拔起來,連根!他仿佛忽然明白過來:生命的所以空虛,都因為想他媽的蛋。他得干點什么,要干就干,再沒有想想看。  是的,馬上給她買自由呢,沒有想想看。生命是要流出來的,不能罐里養王八。不能!三角五一尺,自由呢。買,沒有想想看,連價錢也不還,買就是買。  刮著小西北風,斜陽中的少數黃葉金子似的。風刮在扁臉上,涼,痛快。秋也有它的光榮。沈二哥夾著那卷兒自由呢,幾乎是隨便的走,歪著肩膀,兩腳誰也不等著誰,一溜歪斜的走。沒有想想看,碰著人也活該。這是點勁兒。先叫老婆賞識賞識,三角五一尺,自由呢,連價也沒還,勁兒!沈二哥的平腮掛出了紅色,心里發熱。生命應該是熱的,他想,他痛快。  “給你,自由呢!”連多少錢一尺也不便說,丈夫氣。“你這個人,”太太笑著,一種輕慢的笑,“不問問我就買,真,我昨天已經買下了。得,來個雙份。有錢是怎著?!”“那你可不告訴我?!”沈二哥還不肯后悔,只是乘機會給太太兩句硬的:“雙份也沒關系,買了就是買了!”“喲,瞧這股子勁!”太太幾乎要佩服丈夫一下。“吃了橫人肉了?不告訴你嘍,哪一回想想看不是個蔫溜兒屁?!”太太決定不佩服他一下了。  沈二哥沒再言語,心中叫上了勁。快四十了,不能再抽抽。英雄偉人必須有個勁兒,沒有前思,沒有后想,對!第二天上衙門,走得很快。遇上熟人,大概的一點頭,向著樹,還是向著電線桿子,都沒關系。使他們驚異,正好。  衙門里同事的有三個加了薪。沈二哥決定去見長官,沒有想想看。沈二哥在衙門里多年了,哪一件事,經他的手,沒出過錯。加薪沒他的事?可以!他挺起身來,自己覺得高了一塊,去見司長。  “司長,我要求加薪。”沒有想想看,要什么就說什么。這是到偉大之路。  “沈先生,”司長對老人兒挺和氣,“坐,坐。”  沒有想想看,沈二哥坐在司長的對面,臉上紅著。“要加薪?”司長笑了笑,“老人兒了,應當的,不過,我想想看。”  “沒有想想看,司長,說句痛快的!”沈二哥的心幾乎炸了,聲音發顫,一輩子沒說過這樣的話。  司長愣了,手下沒有一個人敢這樣說話,特別是沈二哥;沈二哥一定有點毛病,也許是喝了兩盅酒,“沈先生,我不能馬上回答你;這么辦,晚上你到我家里,咱們談一談?”  沈二哥心中打了鼓,幾乎說出“想想看”來。他管住了嘴:“晚上見,司長。”他退出屋。什么意思呢?什么意思呢?管它呢,已經就是已經。看司長的神氣,也許……不管!該死反正活不了。不過,真要是……沈二哥的臉慢慢白了,嘴唇自己動著。他得去喝盅酒,酒是英雄們的玩藝兒。可是他沒去喝酒,他沒那個習慣。  他決定到司長家里去。一定沒什么錯兒;要是真得罪了司長,還往家中邀他么?說不定還許有點好處,“硬”的結果;人是得硬,哪怕偶爾一次呢。他不再怕,也不告訴太太,他一聲不出的去見司長,得到好處再告訴她,得叫她看一手兩手的。沈二哥幾乎是高了興。  司長真等著他呢。很客氣,并且管他叫沈二哥:“你比我資格老,我們背地里都叫你沈二哥,坐,坐!”沈二哥感激司長,想起自己的過錯,不該和司長耍脾氣。“司長,對不起,我那么無禮。”沈二哥交待了這幾句,心里合了轍。他就是這么說話的時候覺得自然,合身分。“自己一定是瘋了,跟司長翻臉。”他心里說。他一點也不硬了,規規矩矩的坐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膝。“司長叫我干什么?”“沒事,談一談。”  “是。”沈二哥的聲音低而好聽,自己聽著都入耳。說完了,似乎隨著來了個聲音:“你抽抽”,他也覺出來自己是一點一點往里縮呢。可是他不能改,特別是在司長面前。司長比他大的多,他得承認自己是“小不點”。況且司長這樣客氣呢,能給臉不兜著么?  “你在衙門里有十年了吧?”司長問,很親熱的。“十多年了,”沈二哥不敢多帶感情,可是不由的有點驕傲,生命并沒白白過去,十多年了,老有差事作,穩當,熟習,沒碰過釘子。  “還愿往下作?”司長笑了。  沈二哥回答不出,覺得身子直往里抽抽。他的心疼了一下。還愿往下作?是的。但是,這么下去能成個人物么?他真不敢問自己,舌頭木住了,全是空的,全是。“你看,今天你找我去……我明白……你是這樣,我何嘗不是這樣。”司長思索了會兒。“咱們差不多。沒有想想看,你說的,對了。咱們都壞在想想看上。不是活著,是湊合。你打動了我。咱們都有這種時候,不過很少敢象你這么直說出來的。咱們把心放在手上捧著。越活越抽抽。”司長的眼中露出真的情感。  沈二哥的嘴中冒了水。“司長,對!咱們,我,一天一天的思索,只是為‘躲’,象蒼蠅。對誰,對任何事,想想看。精明,不吃虧。其實,其實……”他再找不到話,嗓子中堵住了點什么。  “幾時咱們才能不想想看呢?”司長嘆息著。  “幾時才能不想想看呢?”沈二哥重了一句,作為回答。  “說真的,當你說想想看的時候,你想什么?”“我?”沈二哥要落淚:“我只想把自己放在有墊子的地方,不碰屁股。可也有時候,什么也不想,只是一種習慣,一種習慣。當我一說那三個字,我就覺得自己小了一些。可是我還得說,象小麻雀聽見聲兒必飛一下似的。我自己小起來,同時我管這種不舒服叫作壓迫。我疑心。事事是和我頂著牛。我抓不到什么,只求別沉下去,象不會水的落在河里。我——”  “象個沒病而怕要生病的,”司長接了過去。“什么事都先從壞里想,老微笑著從反面解釋人家的好話真話。”他停了一會兒。“可是,不用多講過去的了,現在我們怎辦呢?”“怎辦呢?”沈二哥隨著問,心里發空。“我們得有勁兒,我認為?”  “今天你在衙門里總算有了勁兒,”司長又笑了笑,“但是,假如不是遇上我,你的勁兒有什么結果呢?我明天要是對部長有勁兒一回,又怎樣呢?”  “事情大概就吹了!”  “沈二哥,假若在四川,或是青海,有個事情,需要兩個硬人,咱倆可以一同去,你去不去?”  “我想想看,”沈二哥不由的說出來了。  司長哈哈的笑起(www.lz13.cn)來,可是他很快的止住了:“沈二哥,別臉紅!我也得這么說,假如你問我的話。咱們完了。人家托咱們捎封信,帶點東西,咱們都得想想看。慣了。頭裹在被子里咱們才睡得香呢。沈二哥,明天我替你辦加薪。”“謝”堵住了沈二哥的喉。  載一九三四年十一月《現代》第六卷第一期   老舍作品_老舍散文集 老舍:小型的復活 老舍:大明湖之春分頁:123

趙麗宏:《秋興》  秋風一天涼似一天。風中桂花的幽香消散了,菊花的清香又飄起。窗外那棵老槐樹,不知什么時候有了黃葉,風一緊,黃葉就飄到了窗臺上。在熱鬧的都市里,要想品味大自然的秋色,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都市人的觀念中,季節的轉換,除了氣溫的變化,除了服裝的更替,似乎再也沒有別的什么了。  Day by day the autumn wind gets colder. The quiet fragrance of osmanthus has dispersed, while the chrysanthemums begin to send out a delicate fragrance. The yellow leaves on the old locust tree outside my window – when did they turn yellow anyway? – drift onto my windowsill at every strong puff of the wind. In a big, bustling city, it is not an easy thing to indulge a leisurely appreciation of the natural scenery of autumn. What does the seasonal transition imply, a city dweller might argue, except the change in temperature and the replacement of garments?  而我這個愛遙想的人,偏偏不愿意被四處逼來的鋼筋水泥囚禁了自己的思緒。聽著窗外的風聲,我想著故鄉的遼闊透明的天空,想著長江邊上那一望無際的銀色蘆花,想著從蘆葦叢中撲楞著翅膀飛上天空的野鴨和大雁,想著由翠綠逐漸變成金黃色的田野……唉,可憐的都市人,就像關在籠子里的鳥,只能用可憐的回憶來想象奇妙的自然秋色了。  As a person with a propensity for dreams and fantasies, however, I simply refuse to have my thoughts confined in the concrete cement that keeps pushing against me from all directions. Listening to the whistling wind outside, I see in my mind’s eye the vast and transparent sky in my hometown, the boundless fields of silvery reed catkins on the banks of the Yangtze River, the flocks of wild ducks and wild geese fluttering into the sky from the reed clusters, and the farmlands on a subtle shift from green to golden…Alas and alack for the poor city dwellers, who have to imagine the natural scenery of autumn with their haphazard memories like caged bird!  小時候,背過古人吟詠秋天的詩句:“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秋明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落葉西風時候,人共青山都疼’,“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些詩句使我對自然的秋色心馳神往。想起來,古人雖然住不進現代都市的深院高樓,享受不到很多時髦便捷的現代化,但他們常常被奇妙的大自然陶醉,他們的心境常常和自然融為一體,世俗的喧囂和煩惱在青山綠水中煙消云散。這樣的境界,對久居都市的現代人來說,大概只能是夢境了。  In my childhood, I was taught to recite the ancient poems about autumn:  “In rising winds white clouds pass;  Wild geese head south over withering grass.”  “A lone wild duck along the setting sun fly;The autumn river mirrors the color of the sky.”  “Dark clouds never disperse and frosts descend late,Leaving the ravaged lotus to the pattering rain.”  “As the west wind sweeps the fallen leaves,Who’s lean, the green mountain or me?”  “I pluck hedge-side chrysanthemums with pleasureAnd see the tranquil Southern Mount in leisure.”  How I craved for the natural scenery of autumn when reading these beautiful poems! In my opinion, the ancients, although unable to enjoy the benefits of today’ facilities and amenities in high-rise buildings of modern cities, could nevertheless indulge themselves in the wonderful landscapes and merge their sentiments with the natural environments, thus reducing all the noises and worries of the mundane world into clouds over green mountains and mists over limpid streams. Such transcendent experience must be well beyond the modern people who are used to an urban life!  年輕時代,我的生命也曾和大自然連成一體。在故鄉崇明島“插隊落戶”多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曬黑了皮膚,磨硬了筋骨,聞慣了泥土的氣味,從外表上看,我曾經和土生土長的鄉親們沒有了區別。然而骨子里的習性難改。當我一個人坐在江邊的長堤上,面對著浩瀚的長江,面對著銀波蕩漾的蘆葦的海洋,傾聽著在天空中發出凄厲呼叫的雁群,我總是靈魂出竅,神思飛揚。我曾經想,在我們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應該是有知覺的,其中包括一滴水,一株蘆葦,一只大雁。我躺在濤聲不絕的江邊,閉上眼睛,幻想自己變成一滴水,在江海中自由自在地奔騰,變成一株蘆葦,搖動著銀色的頭顱,在秋風中無拘無束地舞蹈,也變成一只大雁,拍動翅膀高飛在云天,去尋找遙遠的目標……我曾經把自己的這些幻想寫在我的詩文里,這是對青春的謳歌,是對人生的憧憬,是對生命和自然天真直率的詰問。如今再回頭聆聽年輕時的心聲,我依舊怦然心動。當年的濤聲、雁鳴、飛揚的蘆花、摻雜著青草和野艾菊清香的潮濕的海風、蕩漾著蟋蟀和紡織娘鳴唱的清涼的月光,仿佛仍在我的周圍飄動鳴響。故鄉啊,在你的身邊,這一切都還美妙一如當年么?  In my youth, my life was one with the nature. When I lived and worked as an “Educated Youth” for many years in my hometown Chongming Island, as in the old saying “Sun up, I work; sun down, I rest,” I developed a robust physique as well as a hard tan, and grew so accustomed to the smell of the earth that I looked no different from a local farmer. Yet, my deep-rooted habits remained, even in such circumstances. When I sat on the dyke alone and faced the mighty Yangtze River, watching the silvery waves of reed catkins and listening to the shrill cries of wild geese flocks overhead, I often entertained some wild thoughts as if my soul just flew out of its shell. I once believed that all the life forms on the planet should be sentient, such as a drop of water, a stalk of reed, and a wild goose. Lying down by the boisterous and torrential river, I closed my eyes and imagined myself to be a drop of water traveling freely in rivers and seas, a stalk of reed swaying its silvery catkins in the autumn wind for a dance in unrestrained blitheness, or a wild goose flapping its wings across the sky in search of a distant target…I wrote down all these fantasies in my poems and essays in an effort to sing of my youth, to dream about future, and to raise na?ve but frank questions on life and nature. Now, when I look back on these youthful queries and aspirations, I can’t help feeling a throb of heartwarming excitement as the past scenes are brought back to me: river tides, wild geese’s cries, dancing reed catkins, humid sea winds tinged with fresh smells of grasses and wild tansies, and the cool moonshine over a choir of chirping crickets and katydids…O my hometown, is everything as enchanting as in the old days?  然而一切都很遙遠了。此刻,窗外流動的是都市的秋風,沒有大自然清新遼遠的氣息。今年夏天回故鄉時,我從長江邊采了幾枝未開放的蘆花,回來插在無水的盆中,它們居然都—一開出了銀色的花朵,使我欣喜不已。這些蘆花,把故鄉的秋色送到了我的面前。這些蘆花,也使我聯想到自己鬢邊頻生的白發,這是人生進入秋季的象征,誰也無法阻擋這種進程,就像無法阻擋秋天替代夏天,春天替代冬天一樣。不過我想,人的心靈和精神的四季,大概是可以由自己來調節的。當生存的空間和生理的(www.lz13.cn)年齡像無情的網向你罩過來時,你的心靈卻可以脫穎而出,飛向你想抵達的任何境界,只要你有這樣的興致,有這樣的愿望,有這樣的勇氣。  All these are but distant memories, though. At this moment, breezing past my window is the city’s autumn wind, without the fresh and vast smells of nature. In a trip to my hometown this summer, I plucked several immature reed stalks at the bank of the Yangtze River. After I returned home, I inserted them in a waterless vase. To my great delight, they developed silvery catkins one by one, which brought the autumn senses of my hometown right before my eyes. The silvery catkins also reminded me of the locks of silver hair growing at my temples, a symbol of the advent of the autumn in my life. No one can stop the coming of the inevitable, as no one can prevent the fact that autumn follows summer and winter follows autumn. I do believe, however, that the seasons of one’s mind and spirit can be subject to self-regulation: When your living place and your physical age tend to trap you like a merciless net, you can still free your heart and let your imagination fly to any destination of your choosing, as long as you are enthusiastic enough, wishful enough, and courageous enough.  是的,此刻,聆聽著秋聲,凝視著蘆花,我在問自己:你,還會不會變成一只大雁,到自由的天空中飛翔呢?  Right now, listening to the rustles in the autumn wind and looking at the reed catkins, I ask myself: Will you be a wild goose again to wing the free sky?  1995年10月27日  October 27, 1995   趙麗宏作品_趙麗宏散文集 趙麗宏:童年笨事 趙麗宏:老去的只是時間分頁:123

 


【到貨速度快】日本嬰兒座椅兒童座椅轉運代購推薦 日本團購推薦 日本樂天夾克批發代運【日本代購下單速度快】日本零食代購 日本樂天居家用品代購懶人包 日本家用電器小額批發代購代運【報價速度快】日本美容電器代購集運最便宜推薦 日本樂天餐具代購懶人包 日本日本點心批發代運

arrow
arrow

    j168fn5et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